当权力来临的时候,我们虽然不一定去沐浴更衣,也不一定要点头哈腰——这是我们中国人在权力面前每日爱做的体操,但一般,我们会对权力表示恭敬,拍手鼓掌列队欢迎。一旦有幸得到权力的亲自接见,我们一般都会觉得三生有幸,蓬荜生辉。
一方面,我们心甘情愿伺候权力,另一方面,我们又拼命诅咒权力。这种诅咒,与其说是诅咒,毋宁说是对权力的嫉妒和艳羡。因此实际上,我们所诅咒的并非权力本身,而是诅咒我们自己没有权力,诅咒权力轮上了他人而没有轮上自己。“皇帝轮流坐,明年到我家”,这种阿Q式的语言即是这种心态的反映。一旦有了权力,我们在虚与谦恭的同时,又暗自庆幸成了被他人诅咒的对象。
当我们亲热的叫着科长、处长、局长的时候,表面上我们欺骗自己我们好象是对某长本人的尊敬,实际上我们尊敬的是某长背后的权力,而不是其人本身。当某长离开了某长的位子而成为某先生之日,也就是人走茶凉甚至落井下石之时。因此我们这种文化所尊敬的不过是权力本身,而丝毫缺乏对人本身的尊重。人人在我看来皆是手段,人人都是这样看,最终每个人都成了他人的手段。
没有权力我们就伺候权力。有了权力,权力就成了我们的私家领地,坐等他人来伺候我们。“此山是我开,此树是我栽,要从此路过,留下买路财”。他人伺候孝敬多一点,我就管卡压少一点;他人伺候孝敬少一点,我就管卡压多一点。总而言之,你想轻松通过我这个山头,没那么便宜。想当年,我为了爬上这个位子占领这个山头,吃了多少苦,流了多少血汗,辛辛苦苦才有今日。我不珍惜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,行吗?没有权力我们就拚命伺候权力,以期有朝一日能谋得一官半职,也享享被人伺候的福气。这就是我们中国人的主流文化、思想和日常做法。有人之所以有那么大的权力,是因为我们特别喜欢服伺权力,特别喜欢助纣为虐,特别喜欢为虎作伥。我们自己是绝对不会起来反抗权力,争取权利的。即使有人起来争取权利,我们虽不至于嘲笑人家是神经病,但我们更愿当看客。坐山观虎斗,坐收渔翁之利,不亦悦乎?
我们要么是驯民,要么是殉民,我们何曾做过理性、自主、参与的公民。我们哪里知道什么“为权利而斗争”——这个需要人人的觉醒和参与,我们只知道“为权力而斗争”——这个只需要阴谋诡计,不妨当当看客。在和平年代我们是驯民或顺民,坐视一个个制度腐烂,然后轮到我们做暴民或殉民。我们赶走一只被权力大餐撑饱了的肥猪,又准备迎来一只饱受权力之饥的瘦猪。在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权力变革中,我们不过是权力更迭的工具和权力祭坛上的牺牲品,我们换掉了一拨拨的“汤”,我们则是其中不换的“药”,我们伺候权力和被权力伺候的地位始终没有改变。我们要么有幸成了陵园里的烈士,要么继续做着新朝代下的驯民。“宁做和平犬,莫做乱世人”,大概就是说的这层意思。